“如果放在几年前,我们的产品做到今天这种成熟度至少要一两百人,现在则变成了二十几人,AI的提效作用特别明显。”致力于将人工智能生成内容(AIGC)和大型语言模型应用于金融领域的问智科技CEO陈菲告诉贝壳财经记者。
自从AI大模型两年前“破圈”以来,2024年,这一提高生产力的工具,被诸多创业者们应用到了公司经营中,2024也被称作是“大模型落地元年”。
那么,回顾2024,创业者们都在怎样运用这一工具?创业者们的团队配置发生了哪些改变?他们如何解决AI落地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对此,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对话了多位“文心杯”创业大赛的获奖者,他们的企业分布在金融、教培、图像设计、漫画、心理咨询、智能营销等多个领域,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使用AI大模型技术的创业者。
AI时代的创业:
数据处理不再需“堆人”,隔行不再隔山,业务流程变阵
贝壳财经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提效作用以及由此带来的团队结构的改变是AI大模型出现后给初创企业带来的第一个变化。
问智科技CEO陈菲告诉贝壳财经记者,“AI的提效作用特别明显,比如说数据处理,都是用AI解决,完全不需要‘堆人’。”
谈到AI大语言模型的各种能力,不少创业者都提到了“代码”这个词。对于IT类公司,大量程序员往往起到了支撑业务的基础性作用,而大模型带来的编程能力则让写代码变得不那么困难。
镜象科技CEO黄立在2019年创立了这家用AI进行心理测评的公司,随着AI大模型的出现,他立刻将新技术运用到了心理咨询领域。
黄立表示,原来IT跟垂直领域的专业有点“隔行如隔山”,做一件事需要两个领域的人,但大模型的出现降低了代码编写的难度,使得团队里可以增加更多专业的人,再加上一些低代码AI开发知识,就能够独立做出产品,“以前我们开发一个心理学游戏,可能要美术、产品经理、引擎、前端开发,一个团队四五人,而现在找一个心理学产品经理,再付费买一些软件,就全部搞定,团队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
此外,AI大模型的出现也直接影响了许多行业的业务流程。
专注于图像软件研究与开发的亦心科技CEO刘昌伟表示,AI时代对设计会产生颠覆式的影响,“比如做室内装修设计,此前我们可能先要现场测量,再去建模、做渲染,再跟用户沟通效果到底好不好,可能还要再重新建模,周期较长,而且很多矛盾冲突出现在最后和客户沟通上。”
而在AI大模型出现后,只需现场拍出照片,用AI就能进行实时渲染,“通过我们的软件笔刷,可以画一个红色地毯,或者直接输入提示词需要什么风格,可以直接出效果图,调整到客户满意后,我们再去做精准设计,这意味着旧有的流程被‘倒置’了。放在其他领域也是一样,比如工业设计可以先出汽车原型,当汽车原型外观符合需求,再去精准设计。所以AI让整个设计流程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整个效率也得到了数十倍以上的提升。”刘昌伟说。
此外,AI大模型的出现也让更多“普通人”拥有了专业能力。AI生图能力出现后,水母智能CEO苗奘和她的团队全员切入AIGC,在2023年4月上线了国内首个AI漫画工具,这一决定让公司设计师变成了能写参数代码的产品经理,让传统行业的漫画师变成了模型指令训练工程师。苗奘告诉记者,使用AI画漫画后,A级漫画的成本降低了62%,商业测试的效率提高了98%。
“在创作端,参与我们A级漫画创作的创作者大部分并不会绘画,也不是传统漫画行业的从业者,这非常激动人心;在消费端,韩国在2023年抵制过AI漫画,国内平台有的接受有的不接受,但随着我们的阅读量和播放量的不断提升,我会感觉自己正在经历技术逐渐被大家接受的过程。”苗奘说。
面对“幻觉”AI如何落地:
有的严格选择训练数据,有的选择非严肃场景
不过,AI大模型也远非“无所不能”,其基于技术底层逻辑出现的“幻觉”问题就难以避免,如语言大模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图片模型画手指不准确,视频模型无法正确理解物理关系等,这也让不少想要使用大模型的企业止步在了“落地”上。
陈菲告诉贝壳财经记者,大模型只覆盖他的公司业务链条最后的生成部分,而他解决‘幻觉’的方式是对训练数据的严格选择,“金融投研跟通常的大模型回答问题不一样的,它的回答只能在规范的数据范围内去做归纳总结,基于我给它喂的数据再发散出现幻觉是不可能的。做应用并不是一个大语言模型就能做成的。对于金融投研应用,大语言模型也许占技术的20%-30%,其他包括数据获取、数据清洗、数据打标、数据分门别类,针对不同数据构建各种算法,也是非常繁琐的工作任务。”
而苗奘等创业者则选择了另一条思路。她看重PMF(产品市场匹配度),“我们选漫画的原因就是因为当时大模型的幻觉问题赤裸裸摆在那里,想尽快闭环、尽快在产业落地,漫画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因为它是一个非严肃性场景,法律说错了事关重大,但漫画里人物的头发长一厘米短一厘米、红一点绿一点都不要紧,可以继续落地,用户照样消费,所以这是我们当时选择这一市场非常重要的一个判断,当大模型跟产业之间的出现gap(差距),我要选最宽容的,gap(差距)最小的垂类。”
师者AI CEO刘春江则在选择“不让AI胡说八道”的同时,也不过分追求大模型的计算准确度。
师者AI是一个全学科教育AI大模型,但相比追求100%的正确答案,这个大模型产品以“引导”为主题。“我们不给答案,而是可以匹配现在所有能找到的小学、初中、高中应试教育的考点和得分点,重视能明显得分的地方。对于大模型的幻觉问题,我们的解决方案是让AI先学一遍九年义务教育的得分点,只回答得分点,不胡说八道。”刘春江说。
在他看来,初创公司并不是做科研,没有必要“卷大模型”,“AI大模型作为硬能力来说,大家都卡在80%-85%的计算准确度上,不可能做到100%。”
AI与创业者相爱相杀:
大模型会替代很多基础工作,AI快速迭代创业者被逼快跑
事实上,从零起步开发一款大模型对于初创公司而言确实并不现实。“我们所要专注的是把应用端做好,我上面所说的那些事情已经需要投入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更不用说自己做一个垂类大模型了。”陈菲说。
而对使用大模型所带来的成本,陈菲坦言,在前期,这个成本相比员工成本就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因为公司规模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用户量增加,未来模型调用成本肯定会线性上升。
在海外推出AI原生社交游戏的Kotoko CEO乔海鑫表示,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大家都首先搞流量增长,亏钱不盈利没关系。而今天大模型的各种算力成本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它会在成本结构里占很大一部分。
陈菲时常从产品角度思考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一定不是模型,我们只是依赖模型,模型是我们的一个工具,模型能力提升,我们产品能力也能提升。最终回归到产品本身,如果说只有一个核心竞争力,那就是数据。当我用我们的业务逻辑和模型能力构建这个产品,然后推向市场,获取用户,再产生数据,这个数据和大模型无关。”
在这一逻辑下,大模型只是初创企业所必需的工具,选择也有很多。多位创业者都认为,更重要的还是先想通PMF(产品市场匹配度),这也是AI时代对创业者必须的要求。
“我们都是偏产业型的项目,需要产业落地,对于这种AI应用来讲,谁的大模型强,我就用谁的,所以大模型也在相互竞争。”苗奘说,“对于我们自己来说,会思考怎么能把业务先跑通,把收入拿回来,A级漫画出品的是商业化漫画,能变现,在这个过程中永远是基于新的技术做工具,然后才有新的工具、新的工作流、新的付费用户群体。”
乔海鑫表示,当今时代大浪淘沙,对创业者的素质要求更高,CEO的核心能力在找钱、找人、找方向,对于跨界经验的要求和业务理解的要求比过往要高得多,“不然只有模型和底层能力,没有需求,没有场景,这件事情(创业)是不成立的。”
在陈菲看来,现在初创公司从Day1(第一天)就要想好商业模式是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花很长时间先赚流量,用户不付费,“PMF的节奏要非常快,要迅速找到用户究竟为什么付费,付费核心痛点是什么,而不是说在边缘上提供一些爽点,那毫无意义。”
另外,在大模型的“倒逼”下,AI产品的迭代速度更快,初创企业也感受到了危机。
从事智能营销的LightAI联合创始人郑月明表示,AI所带来最大的一个改变是,大模型就是竞争对手,“现在如果完全想不明白商业化这件事,创业就不应该开始,因为AI攒一个应用非常简单,比如读个法务文件,做一些软文处理,直接丢给ChatGPT就行,为什么还需要我们这种公司?所以一定要把这些问题想清楚,扎在业务里,这就是为什么PMF很重要。”
对于大模型的出现对创业环境带来的冲击,刘春江也深有体会,他在成立师者AI之前曾做过一款编程产品,但是随着大模型开源出越来越多的东西,他发现产品壁垒没那么高了,这给他带来了危机感。“如果走在时代必经之路的第一步上,会被踩死(编者注:如果跟着时代惯性走,做一些基础工作,可能会被AI替代),因为大家都能看到的东西一定竞争太激烈。”他告诉记者,师者AI平均30到35天迭代一次,“我们没有周六周日,没有固定假期,只有比AI跑的快。”
而在越来越多的大模型公司“剑指AGI(通用人工智能)”的当下,这些将AI灵活运用到公司业务中的创始人们也抒发了自己对未来的看法。
“我们认为总有一天不用再卖学习机,我们可以让孩子个性化地把家教用AI方式请到家里的既有设备上,我们相信有一天微博卖课这种老的商业模式会消失,我们坚信AI和教育结合一定是个性化的,教育培养不是统一的,更有助于孩子发展,这就是现在AI大模型时代能够解决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是我能做到的下一个水平,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可以实现的目标。”刘春江说。
“在大模型时代,专业能力变的不重要了,你对业务的理解需要远远大于你对技术的理解。在未来,用AI是基础能力,AI对人也有技能要求,创新变得特别关键。”郑月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