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世界经济仍处于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所定义的“低增速常态”中,保持了增长韧性,但在地缘政治紧张、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和债务扩张等持续压力下,难以实现强劲复苏。在此背景下,拉美地区经济增速仍处于历史低位,但局部领域和部分国家结构性困境已解锁,系统性经济风险在中短期内有下降趋势。
经济延续低迷状态
2024年,拉美经济延续了此前的低迷状态。联合国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经济委员会(简称“拉加经委会”)预计其经济增长率为2.2%,低于全球3.2%的平均水平,在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地区中垫底。
拉美次区域间经济增速差异缩小。拉美三大次区域(南美洲、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存在较为明显的资源禀赋、经济结构和对外贸易流向差异。近10年来,经济增速的“跷跷板”现象明显,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具有较强的增长联动性,与南美洲往往形成反向互动。这种联动态势在2024年再度发生作用,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增长回落,特别是墨西哥受到总统选举、统计基数以及前期紧缩性政策的滞后影响,经济增长率将降至1.4%;南美洲经济有所恢复,巴西的良好表现支撑区域增长率上升。最终,中美洲(含墨西哥)、加勒比地区(不含圭亚那)和南美洲三大区域2024年平均增长率分别为1.8%、2.5%和2.1%,差异率小于前期。
此外,拉美国家间增长异质性仍较为突出。拉美地区22国经济增长率超过平均水平,有7国超出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4.2%的平均水平。其中,圭亚那得益于近期发掘了油气资源,其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达41.5%,人均GDP快速增长,预计2024年将超越智利和乌拉圭,到2025年可能达30000美元;委内瑞拉成功控制了恶性通胀,国内生产供应出现增长,经济多元化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实现,其GDP增长达到6.2%;伯利兹、安提瓜和巴布达、多米尼克、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多米尼加等国因侨汇收入增加,旅游业及相关产业恢复至疫情前水平,GDP增长率大致达到新兴经济体平均水平。但是,海地(-4%)、阿根廷(-3.2%)、古巴(-1%)、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墨西哥、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巴哈马、牙买加10国的GDP增长率低于地区平均水平,特别是前三国仍处于较为严重的经济困难中,GDP出现连续下滑。
结构变化释放政策空间
在低增长的同时,2024年拉美地区经济呈现部分结构性变化趋势,对经济增长与发展态势产生了一定影响。
一是经济的短期稳定性局部提升,货币政策空间加大。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经济委员会(简称“拉美经委会”)统计显示,在2022年通胀见顶后,拉美国家的通胀率从8.2%逐渐降至2023年的3.7%,2024年进一步降为3.4%,接近地区多数国家央行通胀目标区间3%的中值。截至2024年9月,拉美地区23国通胀率下降,其中古巴、苏里南和委内瑞拉3个长期存在通胀问题的国家降幅最大,巴巴多斯的降幅也超过10个百分点。通胀的有效平抑为拉美国家放松货币政策打开了空间,有利于经济恢复。在美国2024年9月启动降息之前,拉美多国已提前降息,危地马拉、墨西哥、牙买加、多米尼加、巴拉圭、秘鲁、哥伦比亚、乌拉圭、智利等国的货币政策利率不断下调。
二是财富效应显现,政策传导空间打开。一方面,在名义最低工资上调和通胀下降的双重影响下,拉美地区名义工资上升,地区15国的实际最低工资上涨,尤其是哥伦比亚、墨西哥、尼加拉瓜、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涨幅超过3%。另一方面,拉美地区的失业率自2022年以来一直保持在7%以下,2024年进一步降为6.1%。另据拉美经委会统计,拉美公共消费、净出口和投资都有不同程度的动力不足问题,经济增长越来越依赖私人消费,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公共政策向经济增长直接传导。
三是债务风险有所回调,财政空间有所释放。2021年以来,拉美国家的平均负债率逐步回调。2024年,拉美西(葡)语16国中央政府公共债务占GDP的平均比例为52.6%,较上年下降2.4个百分点;加勒比地区13国的公共债务占GDP平均比例则为66.4%,较上年下降4.2个百分点。同时,因经济持续低迷,拉美地区进口多年萎缩,经常项目“被动”盈余连续推高国际储备。2024年9月,拉美地区净国际储备达到8501.98亿美元,同比增长6.5%。这些结构性变化有利于降低拉美国家债务风险,而负债头寸相对缩小也为公共融资提供一定可能,有利于未来进一步推出财政政策。
低增长态势难扭转
拉加经委会在近期发布的《2024年拉美和加勒比经济预览》中,用“低增长能力陷阱”描述拉美经济的现状。持续11年的经济停滞使得拉美在全球经济中“边缘化”的倾向日渐突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算,1990年至2023年,该地区对世界经济增长率的贡献平均为0.5%,2024年至2029年将降至0.3%。同时,拉美多数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的逆周期能力不足,使得拉美经济复苏很大程度上依赖市场的自我修复。2024年,拉美经济显现出少许结构性变化迹象,但根本性变化仍有待时日。这使得拉美经济的趋势性变化难以扭转,而结构微调仍将继续。
从近期趋势看,拉美经济增长动力不足。一方面,地区经济缺乏内生动力的根本性问题仍未得到解决。据经合组织统计,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期间,拉美地区的全要素生产率(TFP)年均增长5.3%,年均贡献了GDP增长的25%。但是,自1980年以来,拉美TFP年均下降0.08%,拖累地区经济增长。另一方面,地区经济的外部性增大了脆弱性,使得拉美更易受到外部冲击影响。因此,在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的背景下,拉美“低增长”态势短期内难以扭转。
从经济增长的基本面来看,拉美短期增长仍可维系。一方面,拉美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改善仍能推动私人消费扩大,而大宗商品的相对历史高位也对地区多数国家的出口和投资形成支撑。另一方面,拉美宏观经济政策的空间释放为财政刺激和货币宽松提供机会,有利于地区各国扩大公共消费和投资。同时,地区前两大经济体——巴西和墨西哥有望延续2024年的态势,而阿根廷的改革已逐渐发挥效用,有利于推动其经济重获增长。
据IMF预测,2025年拉美地区GDP将增长2.4%,南美洲、中美洲(含墨西哥)和加勒比地区(不含圭亚那)三大次区域的增长率分别为2.6%、1.7%和2.6%,仍将低于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平均水平。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