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丁莉实习生王果广州报道
1983年,江门开始实行市领导县体制。这一年,江门开始在经济上施展拳脚,GDP在全省排名第3。
2023年,江门已经从曾经的广东头部城市,逐渐滑落至全省第七,珠三角倒数第三。
究其原因,既有“向海发展不足”的规划失误,也有相对薄弱的产业要素基础,但根本是其与珠三角主要城市的交通距离——惠州、深圳、东莞,凭借交通及地理区位优势,承接了来自港澳及国际产业转移,实现了“后来居上”;而江门一直缺少同珠江东岸的直接连通,双方往来须北上绕行,也因而与这波红利失之交臂。
江门在等待一个新的契机。今年,这个契机终于来了。随着深中通道和黄茅海跨海通道先后开通,珠江口“三环”跨海跨江通道群俨然落成,而江门同其中“两环”发生强关联。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大块连片土地,来自东岸和港澳的要素资源,有望经由土地资源已经紧缺的中山、珠海继续向西扩散,抵达江门。江门已经规划好的大型产业集聚区北、东、南三大组团,如今也有了向外接应的通路。
眼下,深中通道通车不过短短几个月,已为江门引来“泼天流量”——11月8日的2024粤港澳大湾区全球招商大会上,江门揽下603亿元招商投资额,仅次于广深莞佛。也许真如2023年在当地取景的《狂飙》暗示的,江门有望再度狂飙,捡回此前错失的四十年。
珠三角优等生“失意”
江门曾是珠三角的“优等生”。
自1983年,江门GDP在省内排名第3,仅以微小差距居于佛山之后。彼时,珠江口东岸城市大多仍籍籍无名。
改革开放起步,承接了大量港澳及全球产业要素转移的深圳异军突起,经济总量在1988年超过江门,一路绝尘而去。
1997年,江门被东莞赶超,双方间差距在之后几年中断层式拉开;2005年至2007年,江门同惠州轮番占据全省第6的位置,几年胶着后,惠州最终超过江门。
2017年,珠海超过江门,此时,距离港珠澳大桥通车仅剩一年。期间,江门还曾短暂被茂名、中山等地超越,但很快反超,GDP排名逐渐稳定在全省中游。
在过去的40年里,几乎每隔一个十年,江门在广东省内的经济位次就倒退1至2名。2000~2023年间,江门GDP增长倍数为6.97倍,远落后于东莞、惠州等珠东城市,亦不及同属珠西的中山和珠海。2016年,时任江门市委主要领导曾用八个字描述这种紧迫感——“追兵渐近,标兵渐远”。
“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开始去工业化,将制造业向邻近地区转移,深莞惠因而获得高速发展。”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港澳及区域发展研究所副所长谢来风解释,产业辐射存在地理半径限制,缺乏陆路连接的江门因而错失了一次机会。
对照来看,“后来居上者”中,深圳、东莞、惠州无不来自珠江口东岸,因占据着承接产业转移的地缘优势而相继起家;珠海因港珠澳大桥而同港澳建立了密切联系;地域狭小的中山也可以直接联通珠三角另一中心城市——广州。唯有地处偏远、固守在珠三角与粤西之间的江门略显“失意”。
这种因地缘而错失良机的影响还反映在其内部经济版图上。数据显示,江门经济总量高度集中于其东部、靠近广佛的三个主城区,三区GDP占全市比重在五成以上,西部及南部沿海地区发展仍不均衡。
在产业层面,江门支柱产业依然是金属制品、农副产品加工和食品制造、电气机械与器材制造业、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产业等传统制造业,由于缺乏承接先进产业的地缘条件,新兴产业仍未成规模。
工信部先后公布的两批先进制造业产业集群中,涉及广东6个城市,而江门缺位。
从历史上看,江门这座河道纵横、水网密布的城市,历史上每次建桥都深刻塑造着城市的经济发展格局,为之带来一个新的节点:例如,1988年的外海大桥推动外海迅速成为科创重镇;1996年的潮连大桥结束了潮连岛千年孤岛的历史,开启当地工商业的春天;2002年的崖门大桥有效支撑起银洲湖沿江临港产业发展;2015年的江顺大桥带来了更多广佛经济圈的资源……
数十年来,交通制约着江门的“变现能力”,使其虽坐拥富饶土地却无法充分集聚产业。
2024年,黄茅海跨海通道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江门等来一个新的契机。
大桥“东风”吹又春
江门关于黄茅海跨海通道的想法萌生于港珠澳大桥通车在即之时,2018年1月,广东省十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江门代表团提交了修建该通道的建议,期望将港珠澳大桥进一步西延,避免其修到珠海后成“断头路”。
站在江门的视角,他们也急需一条同大湾区其他城市的通道,进一步导流先进资源要素,辐射珠西。今年12月11日15时,这一设想化为现实。黄茅海跨海通道缝合了珠海高栏港区与江门台山之间的辽阔海域,西与新台高速相接并与西部沿海高速相交,东连港珠澳大桥。
谢来风认为,长期以来,江门遵循着“沿江发展”的思路,“向海发展”不足,未充分利用好自身的海域资源,缺乏一个深水良港。而黄茅海跨海通道的开通,让没有深水港的江门,有了出口路径的新选项。
在此5个多月前,架设在隔壁中山与深圳之间的深中通道也已开通。
尽管未直接落点在江门,但中山囿于产业用地不足的瓶颈,承接能力有限,坐拥1395平方公里大型产业集聚区、综合生产成本仅为珠三角70%的江门,理所当然成为珠江口东岸产业继续外溢的理想承载者。
数据显示,珠三角多市的土地开发强度均接近甚至超过国际公认警戒线(30%),其中深圳为55%,东莞、中山、佛山也均超过30%,而江门开发强度仅有11%。“尤其是,江门拥有大量连片土地,而中山、珠海,土地更加碎片化,它们走的是‘工业上楼’的路子,无法承接设备重、减震要求高的大项目。”谢来风表示。
事实上,江门本就具有向东承接的优势基础,全市港资企业占外资企业总数的65%。早在《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中,广东也赋予了其“与港澳合作建设大广海湾经济区”的任务,以拓展在旅游、海洋经济、生命健康等领域的合作。
此外,江门政府也已规划了七大新兴产业,布设三大组团产业集群,其中,北组团协同广佛,东组团主攻深江合作,南组团则直指江港澳合作。新的通道落成后,三大组团也有了向外延展、接应的通路。
谢来风进一步提出,未来,大桥西落点周边区域要用好机遇,例如探索“大桥+产业园区”融合,在当地建设面向大湾区发展需要的产业园区,并通过大桥畅通产业和创新要素,促进江门装备制造、低空经济等战略产业集群发展,尤其是其船舶等海工装备制造业在珠西城市中独具优势,可充分与深圳合作。
如今,在深江经济合作区,“深圳总部+江门基地”“深圳研发+江门生产”等模式已开始落地,各方以市场化方式开展园区共建。
若将江门置于更大的格局中,和珠江口“两环”密切关联之后,其有望成为珠西新的增长极,同珠海、中山等其他几个GDP卡在4000亿元上下的城市一起“抱团”,改写珠三角“西弱东强”的局面。
“更进一步,《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已实施五年有余,未来,湾区在关注内部发展的同时,也将更多向粤东西北进行辐射带动。而江门恰恰处在大湾区向粤西拓展的桥头堡。”谢来风表示,江门将充当广深资源向西导流的中点。
深中通道开通未满半年,大桥带来的流量红利已经初现。
从7月香港总商会考察团一行30余家企业代表来江考察,到10月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金融EMBA校友及来自深圳、香港的企业家造访江门,再到香港中小企业促进联会考察团赴江寻求合作,考察团络绎不绝来访。11月8日的2024粤港澳大湾区全球招商大会上,江门揽下603亿元招商投资额,仅次于广深莞佛。
广东“中等生”江门,“失意”过后,终于等到了“大桥经济”的东风。